大碗茶 - 自在交流

自20世纪90年代末以来，海外有关中国经济即将崩溃的言论就不绝于耳。尽管崩溃论者的预测一次又一次地落空，但不妨碍他们前赴后继，屡败屡战。我在国际投行工作，常常需要和这些中国悲观论者和崩溃论者辩论，对此有切身的体会。在我看来，进几年来中国崩溃论思潮流行的背后有以下几个主要原因。
　　　一是经过十几年的经济高速发展，中国的经济和社会的确累积了不少严重的问题和矛盾。如环境污染和产能过剩加剧、债务水平和影子银行发展过快、贫富差距过大、投资占比过高、部分地方房地产畸形发展等。这其中又以这几年地方政府债务负担快速增长最为大家所担心。
　　　二是2008年以来包括美国和欧元区在内的许多经济体发生了严重危机，很多观察者认为中国很难是个例外。这次全球经济和金融危机是从美国和欧洲等国家的信用扩张，地产泡沫和影子银行泛滥开始的，继而引发一些发达国家政府债务危机。而中国在2008年后也确实出现了一些类似的症状，尽管中国经济增速已经放慢，过去几年也有一些波折，但迄今为止没有发生严重危机。这使得有些人认为中国不可能独善其身，很有可能是下一枚跌倒的多米诺骨牌。
　　　三是树大招风，中国经济对其他国家的巨大影响引发了众多关注，而对中国经济问题的关注又容易导致崩溃论的形成。过去十年中国经济实力飞速上升，经济总量稳居世界第二，与美国的差距不断缩小，是世界上最大的能源消费国和诸多大宗商品的最大消费国；另一方面，全球金融市场是非常复杂的，多空经常交锋，双方都需要争取话语权来影响市场。这种情况下中国因其庞大的体量和影响力往往成为多空双方争论的焦点。俗话说语不惊人死不休，争论时中国崩溃论也就随之出现。
　　　详细讲述中国崩溃论发生的原因和背景，目的无非是探讨应对此类崩溃论的态度和办法。首先，我们应该拒绝形形色色的阴谋论。这几年国内以《货币战争》为代表的阴谋论观点甚嚣尘上，中国崩溃论也成了被媒体广泛报道的国际阴谋论之一。有些媒体往往不厌其烦地列举某些华尔街大型投资银行的看空观点来证明这种阴谋论，似乎海外投行的每一次看空都是一场用来操纵市场获取暴利的精心策划。有些媒体甚至将一些看空中国经济和股票市场的观点看成是西方敌对势力颠覆中国的举动。这些自我矮化缺乏自信的做法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事实上，海外金融市场上看好中国的声音也很多，国际投行对中国经济增长的预测平均来讲甚至经常高于国内券商，我所认识的大型国际投行的经济学家绝大部分对中国崩溃论嗤之以鼻。但有些国内媒体对于这些关于中国经济的多空之辩往往做有选择性的报道，从而不能反映国际金融市场上对中国问题讨论的真实情况。还有，以我多年的体验，国际投行虽然也有一些被查处的违规行为，但这几年的趋势是合规愈来愈严厉，尤其是在研究和其他业务之间的防火墙方面是极为严格的。因此有些媒体所绘声绘色描绘的国际投行唱空和交易之间的频繁合谋是没有可能的。
　　　然后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几乎所有发达国家的经济和金融市场都经历过各种各样的危机，所以在危机的预警、防范和处理方面毕竟累积了很多经验和教训。诚然美国欧洲等发达经济体近年来经历了几十年未遇的危机，表明他们的经济模式和制度绝对不是完美的。但如果因为中国成功避免了2008年那场经济危机就可以沾沾自喜甚至狂傲自大，那真正的危机或许离我们已经不是很远。海外对中国经济的一些负面看法，有些的确是因为不了解中国国情而做出的错误判断；有些是投资者企图影响市场；有些甚至是哗众取宠，但很多看空的观点和批评不乏真知灼见。作为一个后来居上的发展中国家，发达国家的教训我们一定要吸取，他们的经验我们更应该学习。
　　　最后谈一下中国经济是否会崩溃的个人看法。这几年中国股市疲软，我想并不是西方恶意唱空的结果。归根结底，还是国内和国际投资者对中国经济和金融市场的信心较为低迷，一有风吹草动，市场就应声下跌。解决信心的问题，一是要认识到中国经济基本面中健康有活力的部分，切勿妄自菲薄。二是正视多年来累积的问题，积极推行各项制度改革，取百家之长，补己之短，在改革的过程中解决问题，以改革来不断发掘中国的增长潜力。基本面上，尽管中国非金融实体的债务总额过去几年快速上升，目前已达中国GDP的190%，但中国是一个储蓄大国，中国的债务中以人民币计价的内债占95%以上， 所以不易发生债务和货币危机。
　　　同时中国中央政府的债务只占GDP的20%，有充足的空间增加负债来维持基础设施投资的增长，也有充足的空间剥离地方政府的坏账。中国房地产行业的确发展很快，局部地区供应量过大，偶尔也有“鬼城”出现，但从全国来看，中国还处于城市化的早中期，实际的城市化水平只有40%，大部分农民工在所工作的城市没有独立的居所，中国每年还有700万大学毕业生，因此还有庞大的潜在需求量。基础设施方面，未来中国的城市化还会持续拉动基建，而中国也迫切需要加强在环境保护、污水处理和公共交通设施等方面的投资。改革方面，若能沿着十八届三中全会的决议推进全方位的改革，以积极开放的心态，进一步加强法治建设、简政放权，开放垄断行业、保护包括知识产权在内的各种产权，改革科研体制，促进创新，理顺财政金融体制，那我们有理由相信中国经济不仅不会崩溃，反而会进一步崛起，实现中国梦，真正成为一个发达经济体。

【财新网】（专栏作家 陆挺）